教训

　　冷战了两个月之后，她问他，这样的日子是不是你想要的生活？

　　他当然答不是。

　　她说那么如果没女儿，你是不是会与我离婚？

　　他说会。也没有考虑很久。

　　想起八年前刚认识她。一双眼睛大而灵动。人瘦。象只小兔子一样惹人怜爱。去见她，常常带礼物，有时候是花，藏在身后，猛地献在她面前。只为看她眼睛里那一瞬间的惊喜。

　　呵是，那时候那么年轻。激情仿佛温泉，吐吐吐的涌动。

　　可是后来，温泉先是渐渐变冷。到最后索性枯竭。

　　他在想为什么。两个人分明相爱，却不可以一生同行，不能够相互取暖？

　　她却比他果敢。孩子交给我，我们离婚吧。

　　孩子四岁。她有五年没出去工作。

　　不是没有宠爱过她的。只允她照顾孩子，其余一切家事都揽过来。买菜，洗涮，烧炒。说最爱厨房里的味道，看一桌子的佳肴特有成就感。

　　她与女儿一道依偎在他怀里，象大小两只兔子叫他怜惜。

　　她说女同学谁谁有好漂亮的手机啊。他便为她买最贵的。赋闲在家，其实她哪里用得到？

　　是宠坏了她吧。

　　可是爱一个人，为什么不宠她？

　　但是宠一个人，为什么会与她分手？

　　孩子我来带着，余下的财产问题就简单了。

　　财产哪有多少？两居室的房子，日积月累的家什，所剩不多的存款。可是她没有工作。孩子大点之后，也给她找过活，在一家酒店做前台经理。站了一个月就回家了。说累，受不了。

　　那离婚之后还带个孩子，没工作怎么生活呢。财产都留下来，也有坐吃山空的那天呐。

　　心一软，除去每月必给孩子的生活津贴，又承诺下将来孩子的一半开销花费。

　　办完手续，净身出门一无所有的他有点心疼。又想给任性的她一个教训也好。等她悔悟，未必不可以重新开始。

　　但是，她重新开始的新生活里，并没有计划到他。

　　他每周末去领孩子出去玩。有时候也看见她。眼睛亮亮的尽是神采，衣着光鲜动人，一看就价值不菲。

　　找了份保险的工作，第一份业务就是自己的女儿。

　　他看着递过来的保险填单，即刻拿出一半的费用。没有丝毫的犹豫。

　　再后来是孩子上幼儿园的入托费。

　　她说想给孩子上最好的学校。这就意味着需要花费很大一笔入托的门槛费。她说自己的业务已经越做越好，收入也十分可观了。她说最近认识了一个新的男朋友，彼此感觉很不错。

　　他的心，哐啷一下掉进了深渊里。

　　一半的入托费花光了他所有的积蓄。后来再没有积蓄了。单位改革，他被调整到基层工作。收入锐减，每月除去孩子的生活津贴，余下的只够吃喝。渐渐沉迷于酒精的世界里，觉得那是忘却烦恼的天堂。

　　朋友们开始为他担忧。

　　清醒的时候，他说现在真是开心自由。只有酒醉了才肯说自己太后悔。悔这段婚姻还是悔离婚的时候什么都不要呢？每一个朋友都看出来，他的酗酒，其实是在自虐。

　　但酒醒之后，依然有噬骨的疼痛。

　　她越来越漂亮了。偶尔在闹市遇见，她丰润玲珑的身体，挽在另一个男人的臂弯里。巧笑嫣然。更叫他愁肠百结的是女儿，此刻在别人的膝下承欢。

　　唯一能证明自己是她爸爸的，只余下金钱了。

　　她说，新近给孩子买了钢琴，琴的钱不要你付了。但是每一堂课的学费……

　　一对一半，当然是一对一半。

　　对女儿，爱已经鞭长莫及，如果钱也拿不出来养她，他何来颜面见人？

　　他开始四处借钱。一笔笔欠债堆起来，就指望拿年底的奖金偿还干净。

　　朋友说当初是她没工作，你许她的条件，现在你和她乾坤翻转，你还任由她这样向你索取。她对你，哪还有丝毫情义？给女儿什么样的消费水平，她之前从来不与你商量。是不是将来，她送她到国外，费用也与你均分？到底，你好好想想，是不是她当初做的局，就等你跳进去与她分手？

　　当初。

　　当初，不过是为一件小事，两个人争吵。他不能忍受她争吵的时候骂到他的父母。

　　冷战了两个月之后，她问他，这样的日子是不是你想要的生活？

　　他当然说不是。

　　她又问，如果没有女儿，你是不是会与我离婚？

　　他答是。

　　当着朋友的面，他忽然就失声痛哭起来。

　　当初，他其实不过是想给任性的她一个教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