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一陪护我妈住院,老太太做白内障手术。
我们是上午办理的住院手续,依照惯例,一入住就是抽血拍片等各项术前检查。
临床老太太直到下午才来,护士一波一波跟进来,各种叮嘱和问候。我心说这老太肯定来头不小,不是某领导的妈就是职工亲属。但是她耳背,很严重的耳背,护士吼着说话她也听不清,沟通存在障碍,就显得老人家头脑时而清楚时而糊涂。
护士们陆续走了,她的手里多了一张检查单。她嘟囔着一个人的名字说怎么还不来呢。
我看了看她病床后墙上她的名字和年龄。77岁。
比我妈小5岁。但显然我妈比她的状态好很多。
想到我爸也是耳背之后迅速衰老。我猜测,严重的耳背就像一道门,把一切新奇事物都关闭在外面,缺乏沟通缺乏吸收于是渐渐各种感知都变得迟钝。
我正跟老妈窃窃私语,没注意临床老太太走了——与听觉相比,她腿脚倒是非常利落。
后来我们才知道她等的是她女婿。她女儿女婿果然是本院的医护人员。本来计划等女婿忙完带着她去做各种化验,结果老太性子急,又熟悉医院,自己单独行动了。
半个多小时回来,她神色异常地自言自语,我妈断断续续听出来她在回病房楼下看错台阶摔了一跤。护士一听说也慌了神,问她摔哪儿了疼不疼是不是拍片子,老太太答非所问,但态度很坚定地表示没大事不要紧。接着护士长来问询,傍晚交班的时候又把值夜班护士带进来交待要留心观察照顾。
到晚上六点,女婿来了。
我们才知道女儿被抽调一整天忙于全市的核酸检测工作。
她跟女婿说手腕疼手臂抬不起来,但是问题不大不严重。女婿说每句话都重复两到三遍,然而一半内容她仍是答非所问。
女婿演示给我们看,他对她说我真累,跟你说话真累。
她倒听见了。
七点钟女婿告辞去接读高一的女儿放学。
半个小时之后我发觉她半边脸渐渐发青发肿。她一直述说主要摔疼了半边胳膊,可是脸竟青成这样,可想而知她的手臂伤势肯定远比陈述的严重嘛。
我去找了护士,护士说值班医生在手术室。十分钟后老太的脸已经严重肿到不对称。我又去找护士,护士送来了冰袋让她冷敷,说值班医生正下医嘱让她去拍片。我妈说即便穿着厚厚的衣服也能发现她左臂明显肿胀。
护士带她去拍X光片的时候她女儿终于来了,一进门就抱怨:气人,不听话,为什么不等人带她去检查。
幸亏老太太不在。我说等你妈回来你别这么说她了,脸肿成那样多疼啊,她是怕麻烦别人所以那么忍着呢。
还有半句话我咽下去了——
你妈这么能忍耐,说不定就是因为平日里你们总是爱抱怨她。
晚上八点半我刚到家就接到我妈电话:老太太手臂骨折,不是骨裂是完全断裂并且因为肌肉拉扯发生拧转错位。
听得我都觉得疼!
很多时候我们对最亲近的人,一旦出现问题总是喜欢抱怨责怪,好像一定要让对方把事故责任方认领了,可是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?无非是为了撇清自己,表示己方没有过失,于是便有了批评指责的权力。
但很多时候对方并不认可、不认领、不承担这些事故的责任,分辨到最后衍变为争执甚至争吵。
双方往往都忘记了,解决矛盾、解决事故,才是整个事件的最终目的。
理性的人遇事总是先寻求解决问题的方法。把如何解开绳扣作为终极目标,也许在解开的过程中就能够各自领悟造成结扣的原因了。人生就是一个不断结绳扣和不断解开死结的过程,世界并不是每件事都必须有一个法庭去判断是非对错和参与审判的。
第二天,老太太一再叮嘱女儿,对老伴一定要说骨折不要说骨头摔断了。那不一样。她强调。她怕他唠叨埋怨她。
老头也许心疼老太太,但说出口却成了埋怨?我猜她平时就没少听他们抱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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